『逝水流年-小说』君生我未生

笔名散文诗2022-04-15 17:23:184

舒缓而流畅的琴音,自他的指尖跌落,一个个清脆悦耳的音符,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着,汇成一条汩汩流淌的清溪,在房间里迂回婉转。

我趴在钢琴上,目光透过三角,深深地望住他略显消瘦,俊挺而棱角分明的脸。他的脸色平静如水,专注而寞默。头随着乐声微微起伏晃动着,长长的头发轻舞飞扬,几乎盖住了他的脸。白皙修长的手指,在琴键上运指如飞,娴熟而灵活地来回交错。那些冰冷平板的黑白琴键,在他的触摸下,显得特别温驯和柔润。一段段优美经典的乐曲,将这个黄昏,晕染得浪漫而温馨。

明天就要离开这个温暖的小窝,独自去面对四年的大学生活,没有他的朝夕相伴,没有他每天精心准备的餐点,没有他沉默却细心的体贴和关怀,我不知道,以后的日子怎么过。可是,我不能不上学,我不能辜负他这么多年辛苦的付出和期盼,我也不能辜负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。小时候,每当我勾着他的脖子,就会软语低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:“皓文,等我长大了,我一定要让你过最幸福的生活!”

夕阳渐渐褪尽,暮色笼起一层轻纱,他的脸隐在暗黑中,像一座浮雕。琴身止住,起身:“明天要去学校,会很累,早点休息!”然后默默地走进房间,门,轻轻地合上。泪水,不自禁地奔流而出,我趴在琴身上,泣不成声。

那一年,我五岁,站在二十几个孩子后面,沉默而寡言,脸上没有一丝表情。他陪一对夫妇来领养一个小孩,三个人从我们面前一次次地走过,最后,却连我也一起被他从孤儿院领回来,从此有了一个可以依托和撒娇的臂弯。我清楚地记得,那些孩子眼中除了羡慕,还有嫉妒。曾不住一次地追问他当初为什么会把我领回家,他淡淡地一笑:“也许,上天注定,我会做你的老爸!”

可我从来不叫他爸爸,因为他才25岁,那么年轻,那么帅气,那么阳刚,自己就是个孩子。而我,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,是多么地迫切和珍惜,我极尽所能地讨他喜欢。我喜欢将小手放进他白皙温软的掌心,汲取那一缕温柔温暖的气息。喜欢勾着他的脖子,奶声奶气地讲幼儿园里那些微小而琐屑的点滴。喜欢坐在他膝盖上,跟他一起看那些我根本看不懂的五线谱。喜欢在他看电视的时候,趴在他肩头,将他披肩的长发拨弄得像个鸡窝,直到他将我一把拽到前面,呵得我喘不过气来。喜欢在睡觉前,他给我讲的每一个故事,直到我完全进入梦乡,他为我关上那盏台灯。最喜欢的是,他弹钢琴时那专注而热烈的神情。每当这时候,我会趴在他膝头,睁大眼睛,近乎崇拜而狂热地望着他,迷离而沉醉,一颗小小的种子就是在那些音韵中悄悄萌芽的。

那时候,是简单而快乐的。只是,当他的朋友看到我时,曾不止一次在背后不无忧郁地对他说:“你真的准备和这个孩子一起生活?”我看到他的眼光越过朋友,落在我的脸上,赶紧展颜一笑。于是,他坚定地点头,而朋友往往叹口气,拍拍他的肩,一声也不出。

他只有一个在国外做生意的叔父,几乎跟我一样是个孤儿,也许,这就是他当初领养我的原因吧。有好几次,几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到家里来,跟他很亲密的样子,但看到我便会有些吃惊,木然地笑笑,然后起身离开。他低着头在琴键上,将一排高音刺耳又飞快地滑落。我怯怯地望着他,一声也不敢出。许久,他过来抱起我:“走,我们出去吃饭!”我是那样迅速而又热切地欢喜,展颜笑着,却掩饰不住莫名的惶恐和不安。我害怕有一天,他会厌烦了我,跟其中的任何一个女孩生活在一起,而我,逃不脱再一次被抛弃的命运。然而,担心是多余的,这种事以后再没有发生。他也很少将女孩子带回来了。

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走过,我在他的呵护下渐渐长大。而他,开了一间琴行,学会了做各种各样的菜式,我们的生活维持得相当不错。有几次我去找他,总看到一个美丽的侧影,在跟他低低地交谈,神情愉快得让人嫉妒。我尽力维持着内心的冲动,默默地转身离开。但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跑进去,大声地咳嗽几下,然后,抬头挺胸大踏步地扬长而去。

于是,他变得沉默,开始吸烟,开始喜欢一个人长时间地呆在琴行里不回家。从他静默的身影中,我读到了他的孤独和落寞。有一次,我终于遏制不住地试探他:“皓文,你帮我找一个女朋友吧?”我看到他眼中有一些愕然,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,只是淡淡地点头,也不表明态度。第二天放学,便有一个优雅得体的女子,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。我知道,就是上次那个叫雨荨的女子,他们一直都有交往,只是因了我的关系,让他们小心地始终无法逾越最后一步。

看着他们浅浅地谈笑,流露出的那种默契和自然,我的心莫名地刺痛,莫名地慌乱。我重重地摔下碗,逃一般地跑出家门,放任自己在暗黑的街头流浪、踟蹰、痛哭。我知道,这一天迟早会来,只是,我怎么面对自己?与他相依为命的十多年的点点滴滴,已经深深隽刻进我的心底。我怎么能容许别的女人,与我瓜分他唯一的一颗心!

我跑累了,终于蜷缩在一个角落,昏昏沉沉地睡去。当我醒来,看到的是他满眼的焦灼和自责,长发有些凌乱,整个人显得有些颓靡和无奈。我们什么也没说,彼此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话题。从此,他每天早早回家,精心为我准备餐点,精心为我打理日常学习和生活,静下心来,过着两个人单调划一的日子。一晃,四年过去,我就要去上大学了。

一个不眠之夜,辗转反复,有好几次,我都忍不住想跟他谈谈,可最终,举起的手却无力地落下。一个人窝在沙发上,天亮却又沉沉睡去。起身时,他已把所有的物品放在门口,坐在我身边,静静地等我醒来。看得出,他昨晚也没有睡好,有些憔悴的样子,我心头一酸,差一点就要哭出来。冲进洗手间,望着镜中的自己,精神恍惚,苍白而憔悴的样子,又怎能让他安心?勉强牵动嘴角,笑笑,反身出来,拎过小包,将自己投身在躁动的热流中。

我坚持着不让他送我去学校,但没办法拒绝他送我上车。他将我安置好后,坐在我身边,摸摸我的头:“丫头,好好照顾自己,记得打电话回家。”眼眶一热,我朝向窗外,嬉笑着说:“知道了,我又不是小孩子!”火车长鸣,他迟疑着,见我没说话,终于下车,站在我的窗口,静静地看我。来不及挥手,来不及说什么,他的身影已在百米之外,而我,泪眼朦胧中,已看不清他面容。也许,这样最好,至少他知道我已长大,至少不再把我当成那个爱哭的小孩。只是,心,为何痛得厉害?泪水肆虐泛滥得邻座的阿姨一个劲地问我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。我躲开她善意的关怀,一个人缩在背包后面,开始让思念漫无边际地疯长。

拖着行李箱,肩着背包,从来未出门,从来未自己动手处理过事物的我在街头显得有些狼狈和沮丧。若早知道,还不如让皓文来帮忙,起码,用不着我操任何心,他就会帮我打点好一切,一如这十三年来的点点滴滴。

撑着小伞,正对着一堆行李发愁的时候,视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覆住,轻柔的声音听来让人觉得特别舒服:“需要我帮忙么?”抬眼,恰好向着一张干净俊朗的年轻的面庞,带着微笑,带着细小的汗珠,带着跟我一样多的行李。脸上,是明显的略带纯朴的稚气。该是跟我一样,去某校报到的,我在心里暗暗猜测。果然,他展颜一笑,露出一排闪着白光的牙齿:“你是去N校报到的吧?”

我面无表情地点头,一声也不出。他为自己的正确估算而欢呼起来:“原来你跟我是校友,说不定还是同班呢!呵呵。”我呼出一口气,无语望天。天知道我有多失落,有多愤恨,有多讨厌这样千篇一律的说辞。但至少我现在不能明显地表露出来,这哥们至少此刻能帮上忙。见我不吭声,他赶紧说:“学校离这里还有两公里,我早就看过地图了,坐三站就到了。我帮你拎箱子,我们一起去,也算有个伴。”

我翻翻眼皮,不耐烦地招手叫出租车。上车后,我看见他站在那里,脸上分明写着一丝尴尬,不由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。拍拍车门,冷声说:“上车,快点!”他犹豫了一下,终于还是慢慢地把东西搬上来,人也慢慢地挪进来。直到问清我的宿舍,帮我把东西卸下,他才回去自己那边忙乎。

比我先来的女生,满脸花痴满脸艳羡地跟他套近乎。等他走后,以为我跟他熟,转脸又跟我套近乎。我冷冷地看她一眼,抛下一句:“不认识!”她无趣得很,自顾自走出去。从此,我就算是在这里安定下来,如果不出什么意外,四年时光就要在这里渡过了。想起这些,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,不知道此刻皓文在做什么,会不会在想念我呢?

磨蹭着自己收拾整理床铺,自己看着都不忍睹目,我丧气地坐在一边,揪着床单,默默地垂泪。那个男孩子一阵风似地冲进来:“小昭,原来我们真的在一个班,刚才才知道。呵呵”他开心地笑着,像个孩子。见我眼眶泛红,满床狼籍,他立刻动手,把我请到一边,三两下就铺好,被子叠得方方正正。都是我的任性,那时候坚决不住校,也就没有任何住宿经验,况且一切都有皓文打理,我又何曾为这些琐屑的小事犯过愁?但是现在,我隐隐有些担心了。但脸板得紧紧的,依然没有一丝表情。

这个叫孙彦君的男孩子,从此,便在我的左右出入,开始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,就像皓文一样,那么体贴而舒心。虽然我几乎不理会他,也从未对他有任何好脸色,但他整天乐呵呵地,一点也不介意。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否视觉有问题,或是脑子有问题。但人家功课跟我不相上下,且很喜欢跟人家展开辩论,伶牙俐齿,那是最有力地证明,他是个才学兼备的男生。

可我不喜欢他,满脑子都是皓文的影子,任何男生在我眼里都显得幼稚肤浅,经不起任何风雨。不像皓文,那么成熟,那么稳重,那么温文尔雅,那么善于抒情又浪漫地演奏世界名曲,带着一丝阴郁,却又让人忍不住朝着他的方向走近。永远都恰到好处地给予我所需要的帮助和温暖,永远都让任何人无法走进我的心底。我趴在床上,一封接一封地给他写信,像个恋家的小猫,但我的语气没有丝毫让人起疑的地方,而他,按时回信,波澜不惊。我只能在日记本上,一笔一画地写着他的名字:皓文,皓文,皓文,然后把所有的格子都锁成一份无法言说的秘密。

每周三和六,皓文会在5点半准时打来电话,问我这边的学习及生活情况。他的语气极为平静,我根本猜不出来他的心情。有时候,我抱着话筒半天也不出声,他就会温和地叫我:“丫头,记得开心点,我不在的日子,替我好好照顾自己,不然假期一到,看到你可怜兮兮的小脸,我会很伤心。”是么?他会伤心?我居然窃喜,然后一叠连声地汇报最近的情况。而慢慢地,孙彦君也成为我汇报的事件之一。我会把他的所作所为,一股脑儿地对着那边倾诉,然后没心没肺地跟他开玩笑。而皓文,渐渐地变得沉默了一些,反倒是我不依不饶地叫他给我讲有无跟别人交往。皓文淡淡地一笑,也不与我计较。

我是那么热切地盼望着国庆的到来,那样,我就可以回家,去看看皓文和自己温暖的小窝了。而假期如期到来之时,我却因为急性阑尾炎住院了。由于我平时的孤傲和冷漠,这下,只有孙彦君自告奋勇地承担起看护我的责任。当皓文心急火燎地赶来,我已经在孙彦君的陪同下做完了手术,回到了病房。

他的眼神由于焦虑而深陷,眼部明显带着皱纹,一下子憔悴了很多。看到他颀长俊挺的身躯,我所有的坚强是那么的不堪一击,将头埋在他熟悉的肩膀里,眼泪不争气地肆意流淌。他一如既往地拍拍我的头,轻声说:“好了,一切都过去了,丫头不许哭,好好养病,很快就恢复了。都怪我,没照顾好你。”听他说完,我哭得更厉害了。而孙彦君站在一边,热心地一会儿添茶送水,一会儿嘘寒问暖地问需要吃什么,好像他是这个房间的主人。我恨恨地瞪他一眼,让他隐身。他诺诺着退出去,带上了门。

有他在,我很安心,他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,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,而我,也好得很快。出院后,回到他租住的地方,看到他买回的锅碗瓢盆,和收拾得整洁如一的房间,我有些吃惊,好像他打算在这里长住的样子。他说:“那边的生意暂时托付给朋友,等你完全康复我才过去。”我开心得忘乎所以,只要有他在我身边,其他,都已经不重要了!

吃着他精心准备的餐点,享受着他多年来的温情,我宁愿时间就此凝注。而孙彦君,却不知好歹一如既往地热情,笑眯眯地样子,很难让皓文和我拒绝他的出入。而家里,也因为有了他的健谈和开朗,变得有生气起来,往往皓文都不知觉地被他逗笑,偶尔还跟他切磋一下帮我补习时的难题,日子就这样过得平静而快乐。而我,不能在家休息了,本来就是个小手术,整天赖在家里也不行。我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了,开始长时间看着窗外,保持沉默。直到皓文答应我,放寒假一起回去,我才兴高采烈起来。

每天,孙彦君都会来接我。开始是踩个破单车,当我走出家门,他会满头大汗地等在那里。皓文见他这样,便买了摩托车,方便他接送我,风雨无阻。而我,也习惯了被他接送,习惯了他在我面前毫无心机地表现着自己的坦诚和殷勤。只是,他习惯我在他面前跟皓文明显的亲昵和温情脉脉么?习惯我无视于他的存在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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